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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9月29日星期二

冬季加菲猫:那颗子弹射了多远?

那颗子弹射了多远?(绿笔更改)

   ——冬季(2009-01-13 18:53:20)
    看到有那么多人关心小红,我想,还是应该把一些情况讲一讲。

    小红在最后的日记中,写下遗言。撇清一些人们可能猜测的她的死因,然后说,可能是因为遗传。
    而她身边的所有人,都很吃惊。大家不知她的“遗传”所由何来。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。大家觉得,他们似乎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她的朋友。
    小红藏得很深。也由此我们可以推测她内心有块阳光照不到的黑暗。
    实际上,小红不是J姐的亲生女儿,J姐是她的姑姑。
    自从来到厦门,每年清明,她都要去惠安城郊一个偏僻的荒草连天的墓地,去为爷爷和父亲扫墓。

    1951年,“镇反”运动。J姐的父亲,也就是小红的爷爷被“镇压”。一粒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。他是极有才华的文人,很年轻时就声名远播。J姐的中古音吟诗的绝活,就是打小跟他学的。所以年纪轻轻就做了天主教学校的校长(上文已提到)。后来从校长之职离开,回家乡经商,使家业进一步发展。是惠安城里的富户。
    解放了,政策充满肃杀之气。他便常与三二友人在一起抒发不满。
    一天,忽然就被抓走了。说是组织反革命团体。然后,立即“镇压”了。(当时MAO**发了镇反批示,全国各地大规模镇压“反革命分子”。镇压对象以“土匪、恶霸、特务、反动党团骨干、反动会道门头子”等五种人为主。“杀、关、管”三管齐下。为了提高镇压效率,政府把杀人批准权,下放到区委一级。只要有人告发,立即逮捕,立即判决,一两天内就可以枪毙。当时全国四处溅血,死亡人数几百万)

    一个家庭的幸福忽然被一粒子弹洞穿了。
    J姐当时16岁。后面还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。
    就是在那之后,她一件一件翻检父亲的遗物,挑着灯,一件一件看过去。耳边一定有着父亲教她吟诗的声音,眼前满是叠加的父亲的笑脸和最后的悲愤,还有人声的嘈杂和凶恶。在她的心里,是怎样的一种感受,没有经历过的人,可以想象吗?
    而当时,我们知道,群众是山呼海啸的喊着口号响应政府的。
    几个月后,干部发现,J姐一家似乎还能生存,孩子都在读书。于是,抄家。
    “全抄了,父亲的一切全抄走了。”J姐说。“放火烧。”
    这样的抄家后来又来了两次,甚至挖地三尺,直到一文不名为止。他们一家在人群中,是另类。几乎谁也不会去想,他们是和自己一样有心会痛,有命要活的人。
    J姐所以不回家乡。大学毕业去了兰州。
   
    弟妹再难读书。弟弟,就是小红的父亲,在难以生存和读书的情况下,12岁那年,只身火车到兰州,投奔姐姐。可能就为了读点书吧。但是,在一场比一场惨烈的政治运动中,他这样出身的人生存日益困难。到了文革。惊涛骇浪。他上.山.下乡去了偏远的地方,后来又娶了那里的一个女子为妻。他的所有的不满和愤懑没有人能诉说,只能悄悄宣泄在日记里。一天,他的日记被人看到了。立即打成反革命,遭到批斗。他彻底绝望了。眼前全是黑暗和恐惧。跑到山上,跳崖自杀。留下怀孕的妻子。 
    ——那粒子弹打死了第二个人!

    他的妻子后来生下了小红。40天,送来J姐家,自己改嫁了。
    从此小红成了J姐夫妇的掌上明珠,夫妇俩呵护她,超过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。带大她很不容易,还被人贴过大字报。粮票不够(小红那时户口没迁来兰州),家乡的祖母自己不知用什么充饥,省下口粮,想方设法换成全国粮票寄来。小红总是穿得漂亮,都是J姐托上海的同学买了寄来的。虽然当时他们经济上很不宽裕。
    家庭的创伤,谁能怜恤呢?一再因言、因文字获罪之后,他们知道了要谨言慎行,只能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。在长久受到人群的排斥之后,相信也会希望能证明自己和获得认可。
    J姐说:小红在保爱中长大。“虽然身世不幸,但自己本身并没有经历什么苦难。”所以小红又是脆弱的。
    但是身世带来的阴影显然沉淀在她的血液里了。

    小红后来回了厦门。却为婚姻的事与J姐闹翻(J姐反对这段婚姻。后来也证明小红是……,但我不说了)。小红和J姐的关系变得既牵牵绊绊,又别别扭扭。但那时的小红还是很阳光的。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光明,充满了希望。
    本来小红是联系到集美大学的。但她到那儿一看,觉得太破旧,哭了。亲戚赶紧帮忙联系,以她的资历,没有什么困难就进了报社。从当时来说,这是很好的选择。“无冕之王啊!”帮忙的亲戚说。(亲戚很多,我们跟她隔得还远些,只是惺惺相惜,彼此很好。)
   
    她真的做得很好。她勤奋敬业,不收红包。不趋炎附势,又才华横溢。为人正直善良。写作渐渐自成风格,甚至被称为“林氏风格”。好像没有人不喜欢她。

    问题是:我们的媒体是真正意义上的媒体吗?

    2004年9月吧(记不大清),我看到了JIAO**的《讨伐***》,是小红寄来的。
    2004年前后,厦门报业的几位有思想的优秀的人物,先后辞职离去。我跟她提起这事,小红幽幽地说:“能走的都走了,只要有点办法,都不会再呆下去。可是我怎么办,走不了。”因为她已为人母,有家有孩子。

    但她是有进取心的。2005年吧?我不知准确时间,也不想去问。她参加报业中层干部竞选。落选。其中有些什么名堂我不知道。只听说这让她很痛苦。
    后来报社忽然就把她提起来,身兼两职——总编助理和时政要闻中心主任。后一个职务小红从没跟我们提起,是她死后才从报社同事那里知道的。这是一个前途远大的职务,任何要往上提拔的人,都会先担任这个职务。可是她适合吗?
    从那时开始,有时通电话,就听电话那头她忽然哽咽。但凡见面,就觉得她不对头,眼里常常盈出泪水。某尚有次无意哈喇喇地说:“小红,如果你那时去了集美大学,现在至少也是副教授。”她眼圈立即红了。我赶紧岔开话题。
    她太累了。
    她在日记里写着,她出现幻觉,父亲拿枪对着她的头。
    但在人前她绝不表现出来。
    她又看到父亲在向她召唤。
    她仍然忙于工作、应酬和社交。幻觉只在她心里一再地出现。自体攻击非常明显。
    她开始收集强效安眠药。
    我们临去北京看奥运,8月13日,她托我们代表J姐送一份礼物给某尚的二哥贺寿。东西送到二哥楼下,再交给某尚,表情幽幽地:“真不好意思,我没大没小了,让舅舅做事。”却说什么也不肯上楼。二哥当年为她联系了集美大学,而她没去。此刻,她显然有严重心理障碍去见二哥。
    去年跟她见面不多,只要是私下见面,她都会批评市BRT工程。“BRT简直就是个怪物!”非常厌恶,其中头家的猫腻都在大家心里转。但8月18日,她被指定跟随市委宣传部长,参观BRT,19日报纸登出她写的赞美BRT的文章。
    21日上午,她没去上班,而是去把一头中长发剪短。21日下午,她去了报社,对每个人提出的工作问题,都说:“明天处理吧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 (BRT只是个例子)
    那颗50多年前的子弹,有着强大的杀伤力!她的解释是:“遗传”。没有镇反运动的残酷无情,没有文革的血雨腥风,而是在事业成功,人群认可之后。
    子弹的助推力来自哪里?         ——冬季

来源:作者博客http://blog.sina.com.cn/fangxiangkongjian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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